NO.51《玻璃姑娘》 00 “年0时0分,电视直播纽约时代广场的庆祝人潮,我有没有见过你?” 吴煦看了看手里的日记和信,信封边角被自己捏得有些卷翘,随着信塞过来的那包餐巾纸有点刺痛她的眼睛,原本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想了想还是把手里这些都小心放在包里——像是什么珍宝一样。 走出食堂的时候被冷风掀起了衣角,刚空出来的手紧了紧衣服,又将围巾盖过鼻子,步履匆匆,向着寝室的方向走去。 01 “灯塔中,谁人在约会我?不必真正遇见。” TO吴煦: 看了你的日记,有点感动,也有点难过。谢谢你那么喜欢我,但喜欢你,你也猜到了,我做不到。 …… 煦,是温暖,恩惠的意思。 或许名字真的会影响人的个性与命运,“吴煦是个温柔的/体贴的姑娘。”人们总是这么说,说的人多了,这两个词就像成为了她生活的标准一样,遇到人总是会想着,对他们温柔一点,体贴一点,这样似乎也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 吴煦第一次听说那个少年的名字,到现在,算得上有些时日了。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是在琴房,秋日的阳光从窗外树叶的缝隙投影下来,斑驳的光影像是绞碎的流金在漆黑的钢琴上倾洒,少年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跃,琴音该说是悠扬还是优雅呢,吴煦形容不来,只觉得像是有手轻叩在自己的心门上一样。 后来,她知道了少年弹奏的那首歌,叫做《白月光》。 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是个偶然,是在团建的时候知道的,那时候她才知道那个少年是隔壁部门的,身边的姑娘指着少年和他身边的另一个少年跟她说,那是隔壁部门今年新来的两个,平常天天带着各自的女朋友同进同出的,撒狗粮可过分了,还好今天没带过来,不然这饭大概是吃不下去了。 知道了这些,团建结束时看到少年的女朋友在等他,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两个人亲亲密密黏在一起,相携着离开。 还来不及有什么感触,同部门的那个姑娘就冲过来挽住了她的手臂,叽叽喳喳开始说个没停,吴煦的笑容顿了一瞬,还是一如既往在脸上绽开。 那个少年,叫做向箜,是她人生中一闪而逝的惊艳。但那时的她觉得,这惊艳也注定是那样一闪而逝了。 02 “如果你认识我的话,我今年会收到什么圣诞礼物?” …… 感谢,我除了感谢也没办法回报你什么了,我也知道你没求什么回报。 毕竟,爱一个人,本就是不求回报的。 …… 那次团建后没多久,吴煦和部门里的一个姑娘成为了好友,那个姑娘仗义,爽快,有着很多男孩子都没有的干脆利落,她叫做管珂。 和管珂相熟了一阵子,才知道她同向箜关系也很好,称得上老铁的那种,不过那时吴煦早就对向箜没什么过多的想法了,一点也没有多了解他的意图。毕竟,当你看到流星划过,记住那瞬间的美丽就足够,又何必拥有那颗流星,更何况它本就属于了其他的人。 没有想到,生活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巧合。 加入部门将近一年,在新学年开学后赶上了一次大型活动,每个部门打散着抽调了人,分成了各个小组各自筹备着,管珂和向箜在同一组,吴煦在另一组。 或许,从吴煦决定要去给管珂帮忙的那一刻起,有些人或者事情就开始踏上了不同的轨道。 类似于“同甘共苦”这样的经历是最容易培养感情的,吴煦同管珂小组的成员们迅速熟悉了起来,包括向箜。一群人一起工作,吃饭,晚归,出门玩耍,互相鼓励,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莫由来的,吴煦同向箜两个人熟悉得更多些,起码对于吴煦来说是这样,她看着向箜作为他们小组的总策划,为了配合着身边各种有限的条件的变动,一次次修改着策划案,一次次调整实施的细节,一次次勉强着自己将就,或许是出于她对于身边的人习惯的怜惜吧,帮忙的重心向着他不自觉地偏移。在这个过程中,她一步一步加深了对于向箜的了解,有些东西也随着这了解产生了变化。 后来,那个小组里一个学妹知道了她同向箜之间的事,惊讶地说,“你们那时候刚认识不到一个月吗?看起来你们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可能有一年多的那种。” 别说不到一个月了,相较于向箜同他们这几个新生认识,他同吴煦的认识也多不了几天。 那段时间,他们经常一起聊天,从工作内容聊到文学艺术,从影视评论聊到社会生活,从情感经历聊到家庭环境,似乎无话不谈。吴煦是心动了的,在向箜称不上多么俊逸不凡的外表下,有一颗细腻温柔且满溢着奇光异彩的心,这颗心那么美丽,却没有通入的路径,只是从那尚未紧闭的缝隙中窥得零星,这些毫末却也让人心动不已。 在吴煦的认识中,向箜就像一个艺术家。他的精神敏感却坚韧,他绅士又不显得疏离,你大可以同他探讨阳春白雪,他会有他独有的自我见解,你也可以同他讨论下里巴人,他的回复也会显得恰如其分。他的待人接物坦率直白却不尖刻,他的言语真诚直接但不会招人恼怒,他烟酒不沾,跟前女友分手以后甚至可以说是不近女色,他连生活习惯都显得有一种老式的正派来,他看起来是那么好,那么独一无二。 那时候的吴煦就像扑火的飞蛾,为了那份独一无二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时间,精力与感情,她真的不求回报。 而现在看着那封信的吴煦,只觉得曾经的付出,此时此刻,都成了那四个字对自己无声但却喧哗的讥嘲。 03 “找个点,凭直觉按下去,可不可按住你?” …… 说实话,你符合了我对于想要找的女朋友的所有硬性要求,但,我觉得我们三观不是那么的相合,我做不到爱你。 你对你的朋友太好了,当有人背叛你的时候,你太容易受伤了,太傻了,这在一段关系里并不平等。我也同你说过,我欣赏你这一点,但我并不认可。 …… 在那场活动圆满落幕后,他们那一群人就不再那样经常的聚集起来了,但奇怪的是,向箜,管珂和吴煦倒是成为了一个像是形影不离的小团体似的,总是共同出入,明明三个人是不同的专业,不同的课表,却总是能聚在一起。在这样的相处中,三个人从未觉得有哪里不对。 有一句话说得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所以当吴煦对管珂坦白自己喜欢向箜的时候,管珂似乎是一瞬间就觉悟到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个问题,出在了一个人动了心,而另一个人却全无察觉。 从那一天开始,管珂就成了进退维谷的那一个人,她不想失去这两个知心朋友,却又无法撮合,因为她知道这个事太过困难。 其实不仅她知道,吴煦自己也知道,这个困难不是说向箜还对于前女友放不下,而是他现在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意图,比起两个人,他现在更想和朋友们一起,这是向箜亲口对她说过的,她当时就记在了心里,她也是从那一刻就明白自己希望渺茫的。 但喜欢不是说停止就能够停止的东西,吴煦只能通过对他好来克制自己的情感,这个选择太傻了,她清楚,却停止不下自己。她总是在与他相处的时候记下他随口的抱怨,想办法把他抱怨的东西不动声色地办得妥帖。也或许是这样,向箜偶尔也会说她细心,体贴,那时的她好开心,开心得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了这些付出的东西与他的回应远远不成正比。 因为在吴煦心里,她喜欢向箜这件事,同他无关。 04 “但是每一天,当我在左转,你便行向右,终不会遇见。” …… 你占有欲太强了,管的太多了,我知道你也是无意的,但你一些强加给我的桎梏让我太难受了,我是想找个女朋友,找个媳妇,又不是想找个妈。但我之前的女朋友也没有像你这样管得如此多,这还是我们没有在一起是吧,我也不想今后变成一个“妻管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更享受自由生活的感觉,所以就算了吧。 感谢你在我那段很辛苦的时间里一直陪着我,但是后来我想了想,除了那段时间,我也再没有主动找上过你了,总是跟你一起吃饭,无非是你与管珂关系好,和你也有话聊罢了,我只是,喜欢热闹。 …… 向箜是个很像“艺术家”的人,在吴煦眼里是这样的,这也包括了他有点“健忘”和“拖延症”这两个“小毛病”——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他总是记得不牢靠,但生活不可能总是那么跌宕起伏吸引着他的兴趣,总是有很多无奈的琐事,他没有积极去做的兴趣,就总是拖到最后一刻。 他在自己算不上很忙的时候接了一个策划案的任务,因为那份策划很重要,他在这上面便投入了很多的精力。吴煦知道他不喜欢一个人,就总是去陪他,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每次甲方说策划不行需要再改的时候,他都会叫上吴煦陪他一起。改改停停的日子很难熬,一次次被否定的感受很糟糕,但因为有人陪着,好像也没那么痛苦。那时候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多,或许就是这样长的时间给了向箜错觉,让他觉得他可以让吴煦参与进他生活的一部分。 他跟吴煦说,“你能不能做我的备忘录,我手机里原本是有的,但我现在找不到了,好多事情我总是忘,你提醒我一下或许会好些。你也可以把事情拜托我提醒你,我记别人的事,总比记我自己的清晰。” 吴煦只说了“好”。 能成为“备忘录”,大概是她天分就记事记得清楚,但有的时候,事情就坏在记得太过清楚。或许那时候就是他们的关系逐步走向崩溃的开端。 一个追逐自由的“艺术家”,一个认真负责的“备忘录”,当艺术家在灵感的海洋中徜徉,又怎么会愿被备忘录提醒生活的细琐,去重复申明他仍是在带着镣铐起舞,哪怕镣铐本身是他亲自选择的,亲手戴上的,当他被困锁的时候,又怎能想起这些,都是镣铐的错罢了。 看着信到这里,吴煦似乎是气到极点,反倒笑了出来,只有手中攥皱的信纸表明了她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她想起来向箜偶尔和她强调,他能够照顾好自己,不必她太过费心,看来他的“健忘”确实不轻,自己又何必那么仔细去扮演“备忘录”的角色。从最开始就放任他多好,放任他不添衣服着凉感冒、放任他牙疼难受食不下咽、放任他发烧38℃还开冷气、放任他不带伞被雨淋透、放任他胃痛腹泻还喝冷水、放任他熬夜晚起不吃早饭落下病根……毕竟他说了,他能照顾好自己,不用自己费心。 吴煦想着,若是当初放任他了,是不是现在就能放过自己,也不至于过得那样辛苦也还是落下一个“像找个妈一样”的评价。 05 “我由布鲁塞尔坐火车去阿姆斯特丹,望住窗外,飞越过几十个小镇,几千里土地,几千万个人。我怀疑,我们人生里面,唯一可以相遇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 我说的很多话,真的没有什么暗示,我对别人也都那样说过,如果你觉得撩,那我改。 …… 吴煦是知道向箜没有喜欢自己的,他只是把自己当做朋友,从未把自己当做什么特别的存在,这一点她是清楚的,比其他任何的人都清楚。 所以当向箜脱下外套给她盖的时候,她告诉自己那是他照顾女性的绅士品格。 所以当向箜送她回寝室的时候,她告诉自己那是他自身的责任感使然,也是多走几步路锻炼身体。 所以当向箜抓过她的手揉的时候,她告诉自己那是他在为方才无意识压到自己的手道歉。 所以当向箜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告诉自己那是他一个玩笑的臂力尝试。 所以当向箜拥抱着她安慰的时候,她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他误解了自己向着管珂张开的双臂的方位。 所以当向箜用命令的语气监督她复习的时候,她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他对自己的考试的关心。 向箜几乎做尽了引人误解的举动,但吴煦还是清楚地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她从未自作多情,从未过多解读向箜的行为是拥有很多暗示的,只是会为这些行为后的关怀而心动。吴煦扮演关怀别人的角色太久了,久到哪怕一点回应都会让她感激,更何况来自向箜的也并不只是一点关怀。 就是向箜对她确实是好,她才难以从这样单方面喜欢的情感中解脱,她才在这段关系中感觉到煎熬,而这也正是她要对向箜表白的原因——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亲口听到他干脆甚至是残忍的拒绝,她才能从这样的无望的付出中挣脱。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倾其所有的样子太过难堪了呢,她都知道,都明白,只是不能轻易做到罢了。 但是看着信上的这一行字句,特别是那最后的“那我改”,吴煦觉得自己还是太不了解向箜,这个结果太出乎她的意料,那些长期以来建立起来的信赖与感激,那些接受到的温暖搭建的“堡垒”,顷刻崩塌成为了“亚特兰蒂斯”,陨落成了失落的文明,遗失在无尽的记忆深海中,再无踪迹。 06 “隔住块玻璃,隔住个都市,自言自语地,共你在热恋。” …… 你可能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但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爱你的。 …… 吴煦开始写日记,大抵是在同向箜认识一个月左右的时候,那时那场他们筹备已久的活动刚落幕不久,她也堪堪萌生了一些喜欢。直到她和向箜表白的时候,那本日记已经风雨无阻地记录了她太多的心事,有心动的喜悦,也有无望的煎熬。而那一本日记,在她同向箜表白的时候,也一同交到了他的手中,只为让他更多的体会她的感受,毕竟他看起来,什么都没有觉察。 至于写日记这件事本身,并不是她无端兴起的想法。 很久以前她曾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一段台词,大抵是这样的意思——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个“装星星的口袋”,用来收集生活中的那些闪亮的瞬间,当我们的生活很难过的时候,我们可以打开我们的“口袋”,看看我们拥有的那些闪亮的“星星”,就会又再拥有能够前进下去的勇气。 那本日记,就是吴煦的“星星的口袋”,满载着她的这段感情,也如实地记录着那一颗颗星星从闪亮到黯淡的过程。对于吴煦来说,同结果无关,这本日记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宝物,因为人生中的心动与喜欢太过难得,这一次错过了,下一次何时才能再遇到呢,还会有下一次吗? 这样的珍贵的宝物,最终换来了那样的一封信,想到这里,吴煦的眼泪忍不住还是跌出了眼眶。她想起向箜将这些交给她时说的话,“你说你要我拒绝得狠一点,那我跟你实话说,我之前没有喜欢你,今后也不会,你知道我的,哪怕我后悔得要命,也不会吃回头草的,至于其他的话,你看那封信吧,我都写在里面了。” 吴煦也知道,那封信确实是向箜发自真心认真写的,也正是这样,恰恰是这样,吴煦才觉得自己格外可怜。 07 …… 我终究是我,你也终究会是你。 ——向箜 “你是不同的,唯一的,柔软的,干净的,天空一样的,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 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玻璃一样的, 什么也污染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阳光通过了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玻璃女人》” 这是吴煦写在日记本扉页上的语句,是她喜欢的话剧的台词。 她看着窗外突然飘起的雪沫,这是今年的初雪,在这一天她被喜欢的男孩子正式拒绝了,这么想来是不是还有几分浪漫的意味呢?这是个预料中的结果,也算她求仁得仁了,她终究还是笑了出来,她也会继续笑下去。放下向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似乎没有曾经预想的那么难了。 她想起最初看到向箜的那间琴房,那斑驳灿烂的阳光,终究闪耀着模糊了那个记忆里少年的面容。 “我买了两本几米的漫画,另一本,将它送给你吧。” 那一首从拒绝那一刻就在心中回响的《这么远那么近》终于也还是听完了。 这个关于吴煦与向箜的故事,终究是一场虚无的空想。 她没有遇到自己的马路,她也不是一个玻璃姑娘。 ——完—— NO.52《崇穷之域》 序章混沌的边缘 一束白光闪过,一阵头晕目眩后。我已身处在一个雪白的世界,没有黑暗,没有杂色,只有混沌到保罗万象的白,天地如创世之初一般澄澈而透明,我感到惶恐,也感到纯洁的美好,世界颠旋飞逝,似乎将我抛到了文明的异端。上一刻的我还在苦于做考古学课外作业,研习自二零二四年至二一二三的近代史,此时能留有的只有茫然。下一秒,所有的白色顷刻化开,我已然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视觉滞留告诉我号称永不会出错的情景模拟学习机的全息屏上最后写着苍白的异域二字。瞳孔放上,世界缩小,我发现周遭是一片灰白的世界,横亘刚劲的钢筋骨架似乎是这个世界的王者,还没有人工智能的荒寒时代,看不到一台自动清洁机器人。天空与地面布满了溢色的视觉广告,它们的放映机排布在世界的最高层,只有远方的天空露出自然发的灰色。人行道是一条条细长的传送带,缀上熏衣草紫的螺纹,四通八达的传送带以不同速率安好相应的防护措施运输人群。 我迷茫地站在一个路口,这里漫天飞舞着被人丢弃的纸币,我弯下腰,准备仔细看地上掉落的纸,突然一名衣衫褴褛,鞋不裹足的女性脚步匆忙地在我身边走过,一下将我撞开,径直往前走,还时不时地回过头投来极端鄙夷的目光,最后用最尖的口吻高叫了一声"恶心!"又急匆匆地走了。我被弄地莫名其妙,然而周围没有人在意这一切。人群熙熙攘攘地往前涌,我默默地跟在人流的末端。街边有一家服装店,店面谈不上一点现代化,反而古朴到让人有些反胃,连续几家路旁的店都是如此。漫长地队伍向蠕虫一样,缓缓地向前拥,不知为何,周围满是傲慢而不屑的目光,而没有一丝好奇。在人群离开了所有有传送带的大街前,我踉跄着从人流中穿出。 街角里有一家书店,相比人山人海的街上似乎过于僻静。我推开已经泛黄的门帘,还来不及为它油乎乎的手感恶心,就已经被店里的景象惊呆了。店里差不多只剩下一个门面和一堆断壁残垣,边上挂着无力的朽木,宣示着这里的破败,墙角只有用了又用的稻草,像被打劫了好像几次又被炮弹轰过一样。还没等我打量完,一位还算健壮的汉子大步流星地夺门而出,同时将大把大把的纸钱向我兜里塞,他很快就没了影,几张整钞散落一地。我的对面有一位老者坐在满是虫蛀与霉斑的破木桌后,大概是这家店的主人,他突然站起来,神情愣然,颤颤巍巍地伸起一只手,嘶哑着喊“快把钱捡起来!”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不由自主地捡起钱往前走,他似乎也很吃惊,身形慢慢地往后退。我感觉再向前走要出事,停了下来。我两呆若木鸡般对视了几秒,老人突然喊起来:“救命啊,有人塞钱了。”我突然觉得大事不妙,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又过了几秒,周围一个人没有来,老人无力地瘫坐在一把旧木凳上,从凳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似乎是折了某个关节。 我不知所措,倒退出这个是非之地。街上的人更少了,最后的人流向一个破败不堪的小巷里塞,他们不紧不慢却毫无妥协余地地向前走,敬畏又胆怯。我鼓起勇气,跟着向前走。 小巷尽头一个寒风呼啸的角落里围满了人,他们大多衣着破旧而精神焕发,角落偶然能瞅下几个打了补丁,衣衫完整的人,他们个个畏畏缩缩地蹲着一旁,在凌冽的北风中瑟瑟发抖,不敢正视别人的目光。人群盲目游动着仿佛要蚕食整个小巷,但他们全部佝偻着,让我有机会看到远处。此时,我终于看到一个几近不挂一丝的乞讨者跪坐在墙角里,神情肃穆。人群在他周围自动围成了一个圈,离他最近的也至少在三米开外,他们怀着朝圣的目光,陶醉在无边的沉默之中。那位乞讨者突然站起身,对着天穹伸出一根手指,嘴唇微抿,色彩绚烂的天空突然降下一声炸雷,把他整个人从上到下炸透了,一股焦臭味扑面而来,人群由于站在一定范围外,都幸免于难。人群对着这具冒着浓烟的尸体沉默片刻,随即炸开了锅,有的瘫软在地上,抱头痛哭;有的血脉贲张,开始歇斯底里地嘶吼;更多的人目光呆滞,不知所措。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感,逆着人群混了出去。 这个世界早就不是原来我所属的世界了,它对于贫穷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崇拜,而对于富裕恨之入骨。那些行乞者或许会越来越少,或许会越来越多,他们颠覆着我仅有的逻辑观,构成了我对这个世界恐慌的第一印象。 我躲避着路人的目光,在一个人际罕至的地方找到一个告示牌。上面说这个世界在一个统一的星球联合政府管理之下,分为国,省,市,县,镇五级编制,平均每国的人口在三百万左右,它们互相竞争,全球钢原料丰富,他们曾有丰富的文化成果,也曾大面积地应用人工智能充当翻译,最终依赖他们的解释表达思想,由于连续超负荷运载,人工智能最终罢工,零散的人们无法将文明重组,文明很快陷于巨大的倒退之中,人们从此放弃了应用人工智能,多代后,人们也忘记了什么是人工智能。全球人口缩在星球百分之十的宜居表面积上,对其他地区生活的动物不闻不问。人们崇尚对环境放任自由,这个星球联合国的掌舵国7年一轮政,制度也要求随之作一场变革,拥有最优秀的提案的国家获得掌舵权,并被要求公开对前任政绩打分。这个世界没有良好的空气,也不能利用智能系统过得能源。城市的中心区周围造有多少景观公园,但对应的标识却是森白的骷髅。 也许那些动物生活在一个完全自然的环境下,我想。只要那里不是环境污染的集中排放地,那里根本没有在地图上标出来,对此一切我不得而知。人们似乎对污染司空见惯又感到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动力去改变着一切,这个世界还是要互联网的,但是仅到此为止。人们醉生梦死但似乎又满足于某种伟大的信仰之中,在信仰之中寻求解脱,也在信仰之中寻求团结与安定。 我想继续沿小路前往,却发现那儿时常坐满了饥饿的人群,他们面色枯黄,神情却像在进行一场伟大的事业。我不知道一旦被发现他们是否有足够的力气追赶我,但他们数量和气势慑人,我不得不退到大街。这时我突然发现大街其实是最为空旷的地方,凡是是衣着整齐者都在这里半蹲着身子穿行。 通过一条传送带,我很快来到了一个公园。让人惊叹的是,这里堪称是这个灰白世界的一个绿肺,高大的钢筋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嫩绿的枝叶,各色花卉吊在墙桓的最上端,小巧可爱的风力发电机密布在墙头,不少多层太阳能电板矗在那里,旁边种着向日葵,它们一同向着微弱的代表阳光的方向颔首。墙上的纹饰使得所有雨水集中成一道瀑布,冲击发电板后汇入池台中,顺着包在矮灌木中,若隐若现的蛇形管道娟娟向下流。这里的空气夹带着芳香与浑浊,构成了一种想闻但又不敢闻的怪异感觉。我走了几步,很快找到了它的大门,它的入口由外不断向里展,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我向一只招财猫的嘴里投了要求数额的钱后,几乎拟色到不可视的大门向两边退去。最外层有一百二十八层钛丝滤气隔离网,里面才是一堵真正的墙,中间的缝隙极窄,不到二十公分,因而内门是向里突的,墙底伸出一排排毛刷,刷子背后的吸尘装置,贪婪地吞食着近地区域的灰尘。等外门关闭后过了一阵才打开。最外面是闲聊区,有敞篷座位和各种蔬菜沙拉供应。往里绿树环报,里面修了细长多样的跑道,作为健身区,跑道蜿蜒缠绕,最长的一条甚至能跑马拉松,各公司的标志性广告景观布于蛇型跑道。再里的种植区中种植了各种阴生中草药。它之所以被冠名曰“湿地公园”,大概是因为里面百分之二十的区域经常气息氤氲,收集了来自周围地区热气的地热温泉也坐落在种植区,给周围种植的喜热植物供暖。走了一圈发现它室外一共三层,整个场所是正方形的,边长大约米,却拥有跟外界迥然不同的环境,融商业价值与环境价值于一体。恰好在园区正中心的位置上修建了一个漂亮的水晶色中心大棚,棚壁剔透晶明,里面有环形净水系统,随着一环一环向里,水质越发清晰,空气也不断改善,这里修建了各具特色的茶水室,再往里是室内活动区,这里分为氧吧和室内健身房对外开放。经过里层的换气室的过滤后,最里面供给个人作为分块作物种植场所。 园内的娱乐设施丰富,却空荡荡地少有人烟,更奇怪的是,这里来的人大多衣着正常,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多功能房可以作为演讲室,展览馆,电影院,歌舞厅,使用一键式自动换装潢。室壁装有隔音除臭装置。告示牌上写明了对各种表演团队的招募评级细则,以及观众从补贴到收费的标准,整齐划一。里面的招牌娱乐场所之一是一个寻常无奇的二层半鬼屋。外观除了古朴之外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一切都很寻常,直到经过第二转角时,背后而来的怪物突然把人一口吞噬,人一下子在殷红色的食道中坠落十数米,我尽力想抓住墙壁,或者只是名义上的墙壁,但它滑地像西瓜皮。落地以后,铺天盖地的纸钱飞下来,把为数不多人群埋在其中,人们随即惶恐地四下逃窜。这时我却在想这个鬼屋在地下竟然有四五层。四周暗黑一片,远处闪着地狱般的铁水鲜红的光芒。地上一具具行尸走肉迅速地爬起来,血管裸露,残缺不全的手上拎着几张钞票,它们头上的脑浆还在汩汩地冒着气泡,插着一块牌子写着苦行者。所有人都逃走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傻傻地留在这里,这群白骨森森的僵尸们团团围上来,我惊恐地大叫,但无济于事。就在我感觉要被分食时,下一秒,它们将一张张钞票往我头上塞。 远处顶上写着“胆小者通道”几个金字的大门刷地打开。 “你很勇敢,新来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平静地说,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感的起伏。“这是黑势力在这个世上残存的为数不多的根据地。”“之所以还没有被取缔,只是因为我们的行为一直处在法律禁止的边缘,不过,这里即将非合法化。因为我们不得不一一欢迎我们远来的客人。”声音起伏而富有弹性,但声音的基调依旧是一种没心没肺的陈述。 “虽然很感谢你,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从僵尸堆中爬起来,面向声音的来源。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还真是不怕钱。不管怎么说从进来开始我已经 他轻轻地斜倚下来,闭上眼睛,头顶倚着树干,他想感受树生命的气息,可是树一笑缘浅。老汉刘二闭上眼睛仰头朝天,他忽然记起了过去——这几十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似有若无,却又万分清晰。 一年前,是他的本命年,这一年,他七十二岁。如果换作是其他老人,那么这个岁数早就子孙满堂,安享晚年了,而他,却并不是这样。 他不是没有孩子,而是孩子比他早走几步,因为这个,他的老伴也离他而去。那段使他悲凄心碎的日子,他不敢去想,可是又不得不想。 浅浅的睡梦中似乎有一个人在呼喊着他,是谁呢?刘二在梦中加速前行,他用力的向前摸索,想要看清那个人究竟是谁。可是人毕竟是老了,他越是想加速,腿就越痛,最终失足掉入悬崖。然而他并没有受伤,只是手中的拐杖不见了,他慢慢的爬起来,颤颤巍巍的沿着一条荒僻的小路走着,这条路由陌生到熟悉,冥冥注定之中,他进入了一个山洞。他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在山洞的末端隐约出现一束光,老汉直走过去,看到了眼前的一切,泪水便涌出了眼眶。没错,他找到了,他终归是找到了,他又回到了七十岁。 这里有着和他家一模一样的布置。火炉上的水开了,院子里的狗在不停的叫着,鹅呀,鸡呀,在满院子乱跑,实在是太闹了,他转身望向炕上,想让老伴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他高声吆喝着:“老伴儿,老伴儿,快出来……”而当他走近了才发现,老伴儿已经走了。旁边是一瓶农药,老汉呆了,他的心猛然间震颤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那曾经的一幕幕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他也不能接受那所有心痛的过往。他握着那个药瓶,想要随着老伴一起去,离开这个曾经让他感到失去一切的世界,可药到嘴边,他却松开了手。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希望,他还要替老伴儿和儿子守住这个希望。 老汉结婚晚,四十五岁才有了那个儿子,于是全家都把他当做宝贝。老汉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爹,爹。”没错,是儿子在呼唤他。他多想再次回到过去陪儿子哭,陪儿子笑,陪儿子把所有的游戏都做一遍,如果真能实现,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去保护儿子,不会让记忆中的悲剧重演。他的笑容渐渐僵硬了,继而变得面目狰狞,那一幕使他这辈子永远无法释怀…… 年轻的刘二没学得什么本事,整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败尽了家中所有的钱,母亲为了刘家传宗接代,在刘二40岁那年卖掉了家中所有的家当,才给他娶了个媳妇儿。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婚后的刘二依旧赌博,每天纸醉金迷,生活在云氤雾饶当中,全然不顾家里。直至后来,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刘二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所幸他的儿子一表人才,儿子20岁那年结婚了,这一年他65岁。儿子很争气,第二年就给刘二添了一个孙子,本来想着有了孙子以后,他刘二就一改从前,弃恶从善,可谁知,命运总是在捉弄这个可怜又可恨的人。 到六十七岁时,他在院子里打扫卫生,庭院里一改以往的鸡飞狗跳,所有的牲畜被刘二打理的井井有条,家里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刘二望着天空的朵朵飘荡的云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悦,他心中念叨着:“这将是我新的开始啊。”这时,几个壮汉突然夺门而入,手持菜刀,直逼老汉跟前,老汉望着眼前的大汉浑身冒汗,手脚不停的打哆嗦,因为他知道自己二十年前曾经借了这些人五万钱,却一直没还。自己本想着他们不会找到自己的住处就可以永远不用还钱,可这是逃不开的,该来的还是回来。赌场上的人可都不是那么好惹的。老汉真的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会在一瞬间失去什么,而无论是什么,都会置他的余生于水深火热之中。 儿子见事不妙,主动上前去保护父亲,可毕竟鸡蛋碰不过石头,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印在了儿身,钉在了刘二的脑海里,让他内心瞬间如天崩地裂。他多么痛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没用,恨自己年轻时不作为,欠下一屁股的债,而现在就连自己最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他对着苍天竭力嘶喊,却也无济于事。就这样,儿子走了。老汉痛不欲生,想要找他们报仇,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老伴儿知道这件事后,当场晕倒,竟一病不起,整整五年都躺在炕上,直到那瓶农药结束了她。儿媳妇呢?早就带着孙子改嫁了,对啊,他还有个孙子。这是他仅剩的希望,也是他老刘家的命根。想到这里,老汉的心中终于有了一点慰藉,这是上苍给他生命之际的最后希望啊! 老汉醒了,慢慢的站了起来,他已经很虚弱,或许一阵微风就能把他吹倒,他一只手扶着树干,面对着夕阳,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出什么?已然张不开嘴。太阳真真正正的落下了,夕阳的余晖也消失了。微风拂过,从树梢缓缓掉落一片树叶,遮住了他的眼睛。,他闭上眼睛,随风倒落下去,心里默念着他的小孙子。 他也走了,终于可以见到老伴儿和儿子了。 一生,是如此的不可预料。当一切还被捏在指间,它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注意,而当有一天蓦然回首,所有的点点滴滴都在轮回中占据的一席之地。一切是是非非,终逃不开因果轮回。 无限苍茫的树野下,斜飞的燕子惊鸿一瞥,彻骨的鸣声震惊天地,继而,大地回归死一般的平静,只剩下原先的空空如也。
NO.55《焚书》 1孔庙 李斯默默地坐在长凳上,一身青衣与地砖一般黑。他端起桌上的一碗茶抿了一口,就定在那里,双目空洞,没有一丝光彩。 韩非也默默地坐在那里,端起茶抿了一口,然后定在那里。 “师兄,”过了半晌李斯才说道。“我已经与老师说过了。” “那是一条与儒家不同的道路。” “但却是脱胎于老师的思想的。” 两个人坐在桌子的两侧,分别呆呆地盯着面前的茶碗,不说话。残碎的茶叶在嫩绿的茶叶下翻腾打转。 又三碗茶的时间,李斯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做的对吗。” 韩非惊起抬头,紧紧地盯着着李斯,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跃动而鲜明。 “你做的对!” 两人又低下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茶碗,瞪到两人眼睛发酸,似要从这碗茶里参悟出大道一般。 2街巷 李斯默默地坐在长凳上,一身青衣与地砖一般黑,镶了金丝。两个黑衣甲士在他的身后站定。他端起桌上的一碗茶抿了一口,就定在那里,双目空洞,没有一丝光彩。 韩非也默默的坐在那里,没有喝茶。 “师兄,”过了半晌李斯才说道。“你终于来了。” “我本不想来,”韩非呆呆地盯着茶杯,语气里带着一种灰心和一丝怯懦。“可韩王……” “韩王愚笨,没有看见师兄的才能。”李斯也盯着茶杯,眼角跳了微微跳了下。 又三碗茶的时间,李斯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做的对吗。” 韩非惊起抬头,紧紧地盯着李斯,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跃动而鲜明。怯懦和灰心一扫而空,胸中似有一团火焰能烧尽天下的不平事,好像换了一个人般。 “你做的对。” 两侧的甲士一惊,正要拔剑就被李斯压下了。 两人又低下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茶碗,过了七八碗茶的时间,李斯才起身走了。 店中许多茶客纷纷扔下银子起身走了;还有街头的贩夫走卒也匆匆离开;猪肉店的屠夫将杀猪刀往砧板上重重一砍,转进了后堂;巷尾鬼鬼祟祟探头的蒙面人也消失了。 街道一时空了下来,韩非又在那里呆坐了两碗茶的时间,叹了口气,将茶一饮而尽才起身走了。 3牢狱 李斯默默的坐在长凳上,一身青衣与地砖一般黑,镶了金丝。两个黑衣甲士在他身后站定。他端起桌上的已被茶抿了一口,就定在那里,双目空洞,没有一丝光彩。 韩非身着赭衣,也默默的坐在那里,没有喝茶。 “道友,”过了半晌李斯才说到,像是嗓子里又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般艰难开口。“我本不想……” 韩非没有搭话甚至没有看一眼李斯,只是默默地盯着茶杯,似是想从这碗冒着暖气香飘四溢的茶水中看出什么。 “前几日淳于越来过了,”李斯试图抓住这个机会与他谈些东西。“教我不要改革,说什么不效仿古法不能长久。简直是一派胡言,如果先人的方法那么好,怎么又会有朝代更替,又哪里来的现在的大秦帝国……”李斯愈说愈激动,似是要生生撕了淳于越一般。 “我……我想……”李斯抬头,激动地站了起来,望着韩非,目光中带着一片渴望,渴望韩非能说出那四个字。 “你做的对。” 韩非低着头,愣愣的盯着茶杯,目光无神,没有一丝光彩。 李斯缓缓的坐下来,但还是难以掩饰神色中的激动。过了四五碗茶的时间,李斯才坐稳在长凳上,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但这是离经叛道,欺师灭祖啊,我必定会为后世的人所骂。”李斯说的很缓,仿佛只要他不说出来,就不会被后人唾骂一般。 “这与我当初离开师门是不一样的,如今,我要将手中的矛对准全天下的士人,这与我当初离开师门是不一样的,这矛也指向我的老师……我的师祖……我的……圣人……” 韩非还是盯着茶碗。 “但你还是会做。” “对,我还是会做。”李斯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变得,狠厉。 “还有一件事。”李斯的双眼盯住了韩非。 “道友。” 李斯强打起精神,掏出一个小坛子,只有两个拳头大小,土黄的陶罐上面还沾着泥土,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挖出来。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夜光杯,杯壁极薄,能透过杯壁看见李斯拿着它的手指。 “这是犬子从洛阳城的一个摸金校尉手里得到的,据说是从西域的墓里盗出来的,但我不信,西域哪里能酿出这样的美酒。这酒香,这封泥,这封泥扣下来一块泡水都比这世上的酒还要香。这酒总共两坛,今日之后就只剩下一坛了。” 说罢,李斯打开了封泥,就起身离开了这间牢狱,可两个黑衣甲士却是纹丝未动,盯着韩非。 大概三四碗茶的工夫,韩非缓缓的抬起枯瘦的双手,抓向那坛酒。坛中液体如水银般倾注而下,闪耀着刀光剑气,戳进小夜光杯里,像是一柄销铁如泥的宝剑插入人的天灵。韩非闻见了酒香,心一横,端起了酒坛向嘴里灌。 果真是好酒,热辣辣的美酒像是一道火线直直的从韩信的嘴里插进咽喉,插进肺里,肝里,胃里,像是要撕裂他的五脏六腑。 另一边,失魂落魄的李斯出牢狱大概骑行了六七里,行至一片荒野,荒野土地皲裂,路边看不见一点绿色,只见远远的那边有两棵胡杨,大概是枯死了的,下半截已经没有了树皮。吱呀一声,高的那棵轰然倒塌。旷野上蜂拥而来一众农民,都是面黄肌瘦,即将不成人形,灰黑色的短衣,有点打着补丁,有的干脆破洞着,将倒塌的胡杨上仅剩的枯叶和树皮抢走了。 剩下的农民开始打量着剩下的那一棵胡杨,似是在估量着这颗什么时候才会倒下来,有的干脆踹了两脚,力道像是浮游一般,那一棵胡杨却簌簌的落下了几片枯叶。围观的农民眼睛里爆出一种特异的光芒。直到那棵胡杨再也不落下一枚枯叶农民们才失望的离去。 当丞相的马队路过那颗倒塌的胡杨时,李斯毫无征兆地从马上跌落下来,一头栽倒在地,一干侍从大惊失色,纷纷上来询问丞相情况,却只见李斯抱着那棵胡杨涕泗横流,哭声愈大,渐渐泣不成声,但李斯口里还是不断喃喃着。 “道友……道友……” 4焚书 几日之后,李斯来到咸阳城墙上,在桌子一头默默地坐在长凳上,一身青衣与地砖一般黑,两个黑衣甲士站定在他身后两边。他端起桌上的一碗茶,抿了一口,就定在那里,双目空洞,满是灰黑,没有一丝光彩。 桌子另一头,空无一人。城墙外升腾着万丈高的火焰,燃烧的是四书,五经,六艺,是大儒,大墨,大术。还不断的有人被压过来,被推入火坑,有宦官不断从城内抱着一捆一捆木扎投入火坑。 那火像是有一张饕餮大口一样,永远也吃不饱。 李斯呆呆地盯着面前的茶碗,不说话。残碎的茶叶在嫩绿的茶叶下翻腾打转。 “道友。”李斯喃喃了一声。“我做的对吗。” 无人回答。 “道友。” 再也不会有人回答。 新起点传媒广播台赞赏 长按白驳风北京看白癜风哪家医院疗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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